在封建社会中的女性,想要婚姻自由、生活自由谈何容易,而就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之下,却有一群不甘于被困在封建制度下的女性,她们独立、勇敢、坚强,也不失柔软和脆弱。她们以最“强硬”的方式给封建制度予以重击,也从此为世人所知。
白薇就是这样的一位女性。
要说白薇是谁,她曾是长沙第一女子师范的学生,也是东京御茶水高等女子师范的学生;同时,她还是鲁迅、郭沫若等著名文人的好友,建国后与作家丁玲齐名;更是被毛主席接见过的女作家,毛主席曾当面夸赞她“了不起”。
首先给白薇带去苦难的,便是白薇的家人。
年,白薇出生于湖南资兴兴宁县的一个村庄中。白薇原名黄彰,这个和药材“白薇”相同的名字便是她日后为自己取的笔名。
白薇是家中的老大,她的父亲本是个在日本留过学的知识分子,并且还参加过辛亥革命。但是在对于自家女儿嫁人的这件事上,这位父亲却认为孩子就得听父母的。
白薇幼时,她的父亲便不让她去学堂读书,后来还是在其舅舅的帮助下进了学堂。
在白薇7岁时,她的父亲便给她谈好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同样年幼的陌生男子。而且,谈亲的对象大字不识一个、疾病缠身,家中也是穷得叮当响。白薇的父亲之所以会将她许给这样一户人家,全因两家人在看戏时相识,而对方也在白薇的母亲生病时有过“一饭之恩”。
为了报答他们对父母的“恩情”,白薇在长大后就将嫁去他们家。在那时,白薇未来充满苦难的一生或许就已经注定。
后来,对方见白薇渐渐长大,便在她16岁时上门谈这桩婚事,希望白薇尽快住过去,以便于给自己的身体孱弱的儿子“冲喜”。
已经在学堂里学习了不少知识、而且接触了进步思想的白薇哪里愿意,她哭着闹着不愿这么早就嫁人。而且,她告诉父母,她只愿意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封建社会中父母包办婚姻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不过,即使在白薇的苦苦劝说之下,她的父母依然希望她嫁去那户人家,仅仅是为了实现当年两家人之间的一个“承诺”。
没办法,白薇只得想办法离开家,摆脱被迫嫁给一个陌生人的命运。
但是,命运哪里肯就这样放过她。没过几天,出逃的白薇就被抓了回来,她也就此暂停了学业,被迫住到了那个陌生的婆家中。
因为知道白薇不愿意住过来,男方母亲便会时常盯着白薇,以防她逃跑。而那个本来就身体虚弱的丈夫,性格也十分乖张暴戾,但凡白薇有一点做得令他不满,他就会大为恼怒,并且借此对白薇发难。
所幸,白薇还有几本从家中带过来的书可以看,她便以此聊以慰藉自己充满无奈、悲伤的心。
可是,白薇的婆婆自小就没读过书,她的丈夫也是如此。见白薇时常一副“读书人的做派”,他们自然是看不惯的。于是,娘俩便时常要求白薇为他们洗衣、劈柴、种地。他们希望用这些琐碎的、繁重的劳动来消磨掉白薇渴望读书的心。
没想到,但凡有一丝空闲,白薇都会拿起书本翻阅。那时的白薇多么渴望自己能重新进入学堂啊。可是,即使她在回家时对父母倾诉自己在婆家的遭遇,父母一边心疼她,却也表示不支持她进入学堂,要按照婆家的规矩来。
在家时,白薇尚且没有做过什么家务,她还能在学堂读书。没想到嫁人以后,她却时常被要求砍柴烧水,也不被允许读书。这让白薇觉得郁闷无比。
不仅如此,白薇做家务时稍有做得不好,轻则会招致婆婆的一顿痛骂,重则会被婆婆殴打。
一次,白薇正在做家务,婆婆就在一旁看着。或许是那日婆婆的心情不好,便骂了白薇几句,烦闷不已的白薇也回了婆婆两句。没想到,就是回应婆婆的这两句话,招来了婆婆更大的怒火。
本来就十分粗鲁的婆婆当即向白薇扔过来一个碗,将白薇的额头划出了一道口子。
还有一次,婆婆又因为一些小事与白薇发了火,便作势要打她。白薇要逃,那个一直身患疾病的丈夫却突然来了力气,和婆婆一起将白薇绑了起来。
拼命挣扎的白薇惹得这两人更加愤怒了,在混乱之中,婆婆还咬住了白薇的脚,差点将她的脚筋活活咬断。
白薇在婆家的日子实在难捱,但她也不愿对婆家人“示好”。她始终想着那半途荒废的学业,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去学堂。
可是现实却不允许白薇有这样的想法。
她在婆家差点被咬断脚筋后,有几日做不了农活,便只能留在家中做些家务。但婆婆仍对这个不能下地的媳妇不满意,她常常对着白薇破口大骂。
等白薇腿脚方便了,能够下地了,她的婆婆便让她赶紧去地里干活。要是这活儿做得无法让婆婆满意,免不了又是一顿打骂。
被惹烦了的白薇便想出了一个办法:跑到水深一些的小河里。
因为婆婆自小就缠了脚,在水较深的河里站不稳。所以每当白薇跑去小河里,婆婆就只能站在岸边眼巴巴看着。
这场婆媳之间的“拉锯战”就这样进行着,白薇的丈夫也会时不时地加入进来,充当让白薇受难的那方。
无奈之下,白薇只得跑回父母那儿,恳求父母将自己从这样的“魔窟”里救出来。
白薇的母亲心疼女儿的遭遇,刚想出言帮帮女儿,却被一旁的父亲呵斥了回去。父亲认为,白薇既然嫁给了别人家,就是人家的媳妇了,什么事都应该听他们的安排,不应该回家哭闹。
最后,白薇又被送了回去。
几次三番过后,白薇改了对策,她想到了从小就支持自己进学堂的舅舅。白薇找到舅舅,舅舅给她支了一招:把对方家里的锅砸坏,这样就算与他们撕破脸了,事情外传后他们想必会来白薇家闹,那时再将他们对白薇做过的事公之于众。白薇或许就能离开那里了。
白薇回去后照做了,然后她跑回了家。因为当时有这样一种说法:砸烂对方家里的锅就是诅咒对方断子绝孙。所以,白薇的父亲也不好再让女儿回去了。
为了平息事端,父亲便决定将白薇送走。一家人商议过后,白薇被送去了衡阳,她还在舅舅的帮助下进了那里的第三女子师范学校读书。
在进入学校后没多久,白薇就接触到了进步思想。过去的经历让白薇变得更加坚强,她也剪掉了过肩的长发,立志要与封建社会中的种种制度斗争到底。
重新拿起书本的白薇也没有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在课业上下了十足的功夫。这也让她成为了同学们公认的学友长。
后来,袁世凯称帝,这股革命的浪潮也席卷到了校园里。第三女子师范学校的校长也换了,对方还持有清朝时期的封建思想,不仅赶走了学校里的英文老师,还不让学生们看宣传进步思想的书籍。
但是,这位校长却同意让英美教会的女教士进入学校给学生们传教。看见校长如此封闭学生们的思想,白薇嗅到了一股封建社会的危险气息。为了反对校长的“独裁”,白薇发起了一场抗议活动。而学校里不少具有进步思想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是白薇的好帮手。
后来,周边的几所学校也有人加入白薇的抗议活动中,他们还将来学校的英美传教士和那位校长告到了衙门那里。
经白薇他们这样一闹,英美传教士没脸在学校待下去了,但是,校长却知道了领头的就是白薇。于是,校长一气之下将她除名了。
所幸,白薇离开这所学校后转到了其妹妹所在的长沙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学习。她可以继续完成自己的读书梦了。
但是,临近毕业时,曾经困扰白薇的“噩梦”再次来临。那悍妇般的婆婆不断向白薇的父母提出要接白薇回去。
而白薇的父亲也认为白薇既然是这户人家的媳妇了,就应该跟他们走。年,正值白薇毕业那年。得知了白薇所在学校的婆婆甚至还召集了一帮亲戚堵在学校门口,就为了接走白薇。
更令人气愤的是,学校管理者也在对方的压力之下不得不封锁了学校,防止白薇逃走。
知晓了此事的白薇哪里肯跟那个不讲理的婆婆回去,她的同学和妹妹也纷纷为她出谋划策。最后,白薇在大家的帮助下在学校的围墙下挖了个小洞逃走了。
由于不敢回住处拿行李,白薇逃走时身上只穿着一件夏装,她的路费都是同学们给她凑的。
白薇也决定出逃后直接前往日本求学,这样一来,那户人家就无法追她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逃出来的白薇经过一路颠簸先是来到了上海,而后又乘船去了日本。到了那边,白薇身上的钱就只够寄两封信的了。于是,她只得给国内的同学寄去信件,请求帮助。
最终,白薇拿着同学们资助的一点钱去了一户英国人家家里帮佣,并且还当了这家女主人的家庭教师。
与此同时,白薇也用自己每月微薄的薪水支付着东亚日语学校的学费。不久后,她又考入了东京御茶水高等女子师范学校。
白薇凭借着自己不服输、坚强的性格总算在日本有了个落脚之地,同时也能继续自己的学业。
在日本的那段时间里,白薇得知她的妹妹也在父母的安排嫁给了一个陌生男人,深受包办婚姻之苦。本来主修哲学的白薇愤而转修文学,将自己对包办婚姻的不满以及在封建制度下所受的迫害都转为文字,白薇渐渐爱上了写作。
在日本,白薇也因为喜爱文学而与田汉等作家相识。她后来还与田汉的妻子住在一起。此后,白薇便有更多机会翻阅世界名著,她也从这些著作中汲取着营养。
白薇所在学校的一位日本教授欣赏白薇的韧性和她在文学上的坚持。这位教授了解了白薇的过去后,还鼓励她多看一些描写社会事件、分析社会状况的书籍。而这也正好是白薇感兴趣的。
这之后,白薇便在教授的帮助下看了不少分析社会问题的书籍,她也在这段时间内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
本以为白薇的未来或许就将这样在文学作品的陪伴中度过,但在的那个夏天,白薇的命运再次迎来了转折。她遇到了让她惦记一生的男人。
由于白薇从那场包办婚姻终逃了出来,所以白薇在日本时是自由身,尚且年轻的白薇或许仍是渴望爱情的。所以在见到来自福建的杨骚时,她以为自己遇到了可以让她的灵魂停止漂泊的真爱。
白薇和杨骚的相识始于他们各自的“不得意”。那时,白薇暗恋着来自湖南的一位男子,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位同乡心中另有所爱。而杨骚则喜欢着这位男子的妹妹。
不过,或许是命运使然,白薇和杨骚都无法获得心中所爱的青睐。就在二人为得不到所爱而伤心难过之际,他们互相安慰,时常一起散步谈心。
久而久之,白薇和杨骚竟然走到了一起。
杨骚比白薇小6岁,他从前的生活没有白薇那么苦,所以,他常说,他爱白薇那坚强的灵魂。而白薇,或许是被杨骚那动听的亲情话所感动,她沦陷到了这场爱恋之中。
可是,这对甜蜜的恋人没有相处多久,白薇就遭到了杨骚的“抛弃”。年,杨骚不辞而别,回国了。
面对杨骚的突然离开,白薇不知所措,突然离了爱人,她几近疯狂。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回国找杨骚。
或许连白薇自己也想到,她时隔多年第一次回国,居然是为了追寻爱情。可是,或许是白薇的爱太过于热烈,她刚到杭州,杨骚又逃去了别处。
杨骚曾经对白薇的爱恋是真的,然而他不习惯于被一个人女人“束缚”住也是真的。在与白薇相恋之前,杨骚就谈过多个女友,或许他心中总是不甘于只爱一名女子的。所以,白薇太过专一的爱让他想逃。
后来,白薇不断地寄信给杨骚,希望他回到自己身边,但杨骚只是回信给她:“我要去惊艳一百个女人,你相信我,我终究会回到你怀里。”
此后,白薇便在国内继续生活,她也苦苦等着那个对她许下承诺的杨骚回来。
在那段时间里,白薇将思念化作文字、将对封建制度的不满呈现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她也去了广州、武汉等地,并在这些地方结识了一大批文人志士。她一边做着日语翻译的工作,一边进行着自己的创作。
后来,她在上海认识了鲁迅。在白薇进行创作期间,鲁迅也给了她很多鼓励。鲁迅十分看好白薇在文学上的天赋,他也时常将白薇的作品刊登在自己主持的刊物上。比如白薇当时创作的《打出幽灵塔》就被刊登在了鲁迅主持的《奔流》上。
那时,白薇还加入了不少革命文艺团体,拿起笔杆子痛斥那些剥削普通百姓、枉顾人民权益的官僚们。她也在鲁迅的影响下渐渐向一位成熟的革命文学创作者发展。
渐渐地,白薇在中国文学界中小有名气,鲁迅也时常对人夸赞她,称她是“才女”、“仙女作家”。
年,就在白薇的事业处于上升期之时,杨骚来到了上海。
与杨骚重逢,白薇当然是开心的,她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爱人的回应。在杨骚回来的那段时间里,白薇也时常带他去见自己的朋友,去见鲁迅。两人还在鲁迅先生的帮助下发表了他们共同创作的作品。
年,白薇提出要与杨骚结婚,而对方也没有反对。但在婚礼现场,白薇没有等到她的新郎,她成了婚礼上被抛弃的新娘。
此后白薇才知道,杨骚与他之前的一位恋人还在联系。婚礼当天,杨骚正与那位情人相会,他竟然忘了要来参加婚礼。
最终,白薇对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恋绝望了,她将无数封的情书写入《昨夜》中,就此宣告他们的爱情故事已经落幕。
而在这之后不久,白薇还发现自己被杨骚传染上了梅毒,她只能一边写作,一边四处治病。
病痛加上失恋的折磨,让白薇在那段时间瘦了不少。杨骚也曾多次写信给白薇,请求她的原谅。但白薇不愿与他和好了。虽然我们从那时白薇的文学作品中,能够看出白薇对杨骚仍有感情,但她不愿再次将全心的爱意都放到这个曾经狠狠伤害过她的男人身上了。
这之后,白薇继续着自己的文学创作,鲁迅也为他看好的“仙女作家”继续写作而感到高兴。
“九一八”事变后,白薇的创作内容也从反映社会问题、号召女性解放转为抨击日本侵略者。她还和爱国志士们一起走上街头,为这场救国革命四处奔走。
年,白薇因身患多种疾病而无法离开北平。她还被汉奸抓去,汉奸企图从她口中问出革命志士的情报,但白薇一个字也没说。
最终,见从白薇这儿挖不到情报的汉奸只能将她放了。
后来,白薇又去了武汉。在武汉沦陷前,她曾去八路军办事处请求部队让自己上阵杀敌。但考虑到白薇身体不好,便派她去《新华日报》当一名记者。这之后,她一直为抗日战争的各种宣传活动奔走,也创作出了许多十分有力量的作品。
年,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时接见了一批进步妇女,白薇就在其中。毛泽东当时对白薇说:“我记得你!你和丁玲都是我们湖南的优秀女作家,你很了不起!”
原来,毛主席早就听人说起过白薇为抗日救国运动奔走的事,所以他才在与白薇见面时夸赞她了不起。
年,白薇的父亲过世了,她回去奔丧,从此便留在了湖南的一所中学教书。
两年后,她加入了地下游击队,一边做教师一边秘密为党组织传递情报。与此同时,白薇也没有间断自己的文学创作。
建国后,白薇在国内已经颇有名气,她那时已经与毛主席曾经提到过的丁玲作家齐名。
经历了这段充满磨难的时光后,白薇依然不肯休息。她后来主动提出去艰苦的北大荒农场生活。
在那里,她写出了许多反映农场建设以及农场工人生活的作品。
晚年的白薇去到了北京,她被任命为中国作家协会理事,此后便在北京过完了她此生最后的时光,于年逝世。
至于白薇唯一爱过的男子杨骚,在白薇这往后的岁月里,两人也有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在年杨骚与另一位女子结婚之前,他或许是出于对当初“抛弃”白薇的愧疚,还从每月70元的薪水中拿出50元寄给白薇。
而白薇心中此后没有再谈恋爱,她孤独一生,却将自己毕生的精力都放在了文学创作上,为后人留下了《白薇作品集》、《少女之春》、《悲剧自传》等优秀作品。
白薇的一生,充满了悲苦和孤独,但她又在这样的孤独中以顽强的生命力与爱人的背叛、疾病做斗争,是一位真正的独立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