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年之后,白薇薇和韩胜利在上海偶遇了。
白薇薇问韩胜利,这些年过得怎样?
韩胜利说,就好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白薇薇望着天上的云朵,一会儿如苍狗,一会儿如骏马,说,挺丰富多彩的。
韩胜利苦笑一声道,一场雨后,就全掉地上摔稀碎了。
2,
十年以前,白薇薇和韩胜利是大学同学。
白薇薇是江南女子。江南女子没有北方女子那种魔鬼身段,可以一眼就让男人露出下半身动物的本质,但是骨子里有一种无可言表的婉约气质,好像李清照的词,越接触越深邃,越接触越让人无法自拔。白薇薇就是这种婉约的江南女子,因为姓白,虽然不太瘦,同学们都戏称她为白骨精。
韩胜利是标准的北方硬汉,一米八三的个头,结实健硕的身板,刀削一般的脸上,刻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霸气。
韩胜利喜欢打篮球,白薇薇喜欢画画。白薇薇把韩胜利篮球场上的身影画了整整一本画册之后,她们恋爱了。
白薇薇来自江南一个普通医药世家家庭,爷爷是当地有名的老中医,医院的主任医生,母亲是护士长,家境比较殷实,从小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三岁习千字文,四岁背女儿经,五岁学女红,性格温柔贤惠,把韩胜利当老爷一样对待。
韩胜利来自黑龙江,曾经盛产棒子手的地方,大男子主义,讲义气,不拘小节,说话咋咋呼呼,习惯轻言细语的南方人听来就像是在吵架。
一女一男,一南一北,一柔一刚,仿佛太极阴阳,居然从没红过脸。
老话说,平时小恙,一生平安,平时无恙,一病成疾。两个人相处,平日里少了一点磕磕碰碰,一旦遇上大矛盾,就很难有回转的余地。
大学一毕业,白薇薇和韩胜利就遇上了矛盾。
白薇薇死活要跟韩胜利在一起,白薇薇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我还没嫁给你,但早就是你的人了,你去哪我就去哪。
韩胜利仰望天空45度角说,好男人志在四方,拖家带口的能干什么事业?你就在江南找份工作安安稳稳地过几年,等我功成名就了踏着七色云彩风风光光来娶你。
白薇薇第一次对韩胜利说了不,她说我不要风光,风光都是给别人看的,我只要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在身边,伸手就能摸得着。
韩胜利鄙夷地看了一眼白薇薇,说了句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就毅然决然地走了,走的时候连白薇薇给他画的画册都没拿。
这一走,就是十年。
3,
十年间,白薇薇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许是韩胜利说的话刺激了白薇薇,白薇薇忽然从一个江南小女子变成了商场女强人。
大学之后白薇薇没有找工作,而是选择继续读研,读的是药理学。拿到学位后进入了一家大型连锁药店学习了两年,就自己开了药店。这些年因为药店可以使用社保卡支付,发展非常迅猛,连生活用品都能卖,白薇薇借着行业东风,又有名中医的爷爷和主任医生的父亲帮忙,一下就抓住了时机,一间变两间,两间变四间,短短四年,已经开了三十几间,遍布全市各县,年收入上几百万,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小富婆。这次来上海,就是代表她所在市的新生企业来参加一个行业研讨会,没想到遇到了十年不见的韩胜利。
白薇薇偶遇韩胜利,是在研讨会的酒会上,当时韩胜利正在殷勤地四处派发名片。
韩胜利西装革履,满脸卑微的笑容,两手夹着名片,弓着身子,突然站到了白薇薇的面前,低着头说,您好,我是天龙药业的韩胜利,希望您能多多关照。
白薇薇看着韩胜利,虽然沧桑掩盖了骨子里曾经的豪气,但是依然改变不了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韩胜利却没有认出白薇薇来,白薇薇自从事业逐渐稳步以后,开始注重修身和美容,身体越来越纤瘦,装扮也越来越潮流,真的就像了白骨精。
白薇薇说,你好,我是白薇薇。
韩胜利身子一颤,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白薇薇的眼睛,脸就涨得通红起来。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韩胜利转头又走了,只是这次走得再也没有那种昂首阔步意气风发的气概,而是灰溜溜的,如同紫霞仙子和日本浪人在城墙上看到的孙悟空的背影一样,好像一条狗。
研讨会结束的前一天,白薇薇拨通了韩胜利的电话,约他见个面,韩胜利想推脱,白薇薇说,韩胜利,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们认识十四年了,难道见一面的缘分都没有吗?
4,
韩胜利现在经营着一家药厂。
说是药厂,其实没有工厂也没有制药工人,都是找有资质的企业代加工,只是挂个牌。
头几年还可以,但是由于只重视渠道,不重视产品质量,后来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而韩胜利求胜心切,在渠道的开发上依旧花钱如流水,导致目前药厂已经举步维艰。药监局查封,银行催债,手下的业务员收账后揽款潜逃,也不好追,因为还欠着人家工资。
韩胜利把宝马换成了二手现代,天天往各种药品行业的聚会里头钻,寄希望于哪一天碰到一个贵人扶他一把,能令他东山再起。没成想贵人没遇到,却遇到了十年前的恋人,白薇薇。
韩胜利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白薇薇,因为他对白薇薇许下的脚踏七色云彩去娶她的诺言,已经很难实现了。不守承诺,对一个讲义气的东北男人来说,是很难自我安慰的。
这些年韩胜利一直不联系白薇薇,一开始是因为事业刚有起色,想过段时间给白薇薇一个惊喜,后来则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没有脸面去见白薇薇。造化弄人,不仅让他在最尴尬的时候遇到了白薇薇,而且白薇薇还是行业黑马,这一对比,让他更加无地自容起来。
白薇薇约他见面,他心里百般不愿意,但是白薇薇的话无可推脱,韩胜利心想,什么时候白薇薇也变得这么强势不容置辩了,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白薇薇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爱之入骨的男人,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心疼,说,如果你实在维持不下去了,就到我这里来,我这还有一个副总的位置空着,你开过药厂,能力肯定没问题。
韩胜利说,不用了,还能走几步。
白薇薇说,你不要着急回答我,时间有的是。
韩胜利就不吭声了。
好像只是一对不太熟悉的普通同学一样,俩人不尴不尬地聊了些大学旧人新事,很小心地避开了那些只属于他们俩个人的青春回忆。某女同学嫁人啦,儿子都能打酱油了,某老师退休了,现在